与《狂飙》的小灵通手机相关的八件事，少为人知 | 科技老兵戴辉

戴辉Steve

正在热播的电视剧《狂飙》中，在2000年，高启盛大学毕业后将小灵通这个全新的手机硬件带回了京海，与哥哥高启强开了一家小灵通专卖店，从而展开了剧情。

一、小灵通并非落后技术，实质上成为了标准的2G技术

经逐年发展，小灵通采用了数字编码、分立SIM卡、支持短消息、窄带数据业务，支持国内漫游。这已经是非常标准的2G业务。

在本世纪初，价廉物美的2G技术已经充分满足了包括中国在内的发展中国家老百姓的普遍需求。因此，中国到了2009年才发3G牌照。

反而，欧洲在2000年IT泡沫高潮时，高价拍卖了3G牌照，运营商建设了网络却没有什么用户，反而背上了沉重的债务。

二、微蜂窝技术并不是落后技术，而是一种低成本建设技术

小灵通基站采用了比较高的频率（1900M频段），发射功率小（最高500mW），单个基站覆盖的距离比较小，不支持快速移动。这并不是技术落后，而是根据需要进行的设定。

小灵通微蜂窝技术相比同时代的2G宏蜂窝技术，如GSM和CDMA，是很有特色的。

这样的微基站体积很小，功耗低，可以很容易地悬挂在各个地方，不用专门的昂贵机房，建设成本低，运营成本低。

手机的功率（10毫瓦）也比GSM手机（最高2W）小，打电话的时候，手机不发热，脑袋不发烫。

在城区里如果建设得够多，覆盖还是可以较好，江苏一些城市的覆盖甚至接近了中国移动和联通的GSM覆盖水平。

3G/4G/5G中一直也有类似的微小蜂窝技术，叫PICO-CELL，主要是解决忙点和盲点的覆盖。

三、小灵通代表的是一种商业模式，低成本快速建设、低成本运营

小灵通并不追求完美的覆盖，主打是通过低建设运营成本，为中国老百姓提供了单向收费、低费率话费、短号码，很多老百姓因此很喜欢。

早恋的”晓书童“写道：我上高中的时候，我女朋友也是我现在的老婆就是用的小灵通，话费是包月，随便打。那时候写完作业也没有什么电脑平板可以玩，晚上就是躺在床上和她打电话。

2006年鼎盛时期，中国市场的小灵通用户超过了9000万。2014年退网。

PHS在日本的运营则从1995年一直持续到了2021年。

四、UT-STARCOM失败是因为投资3G巨大但看不到马上赚钱前景

UT斯达康作为小灵通的推动者，赚了很多钱，在2002年前后，做到了年销售额200亿人民币，和中兴（也做小灵通）、华为一样进入到了200亿俱乐部。

UT斯达康为什么失败？主要是在3G上发力过早过猛，但中国3G牌照迟迟未发。华尔街失去了耐心，导致其股价暴跌。

当时，坊间一直认为中国会在本世纪初发3G牌照，年复一年的流传着”明年发3G牌照“的故事。

UT斯达康投入了巨资进行3G系统，还同时走了WCDMA（欧洲3G）和CDMA2000两套路线的研发，还费尽心力地研发了PHS/3G双模手机要在中国市场发力。

2005年底开始，鉴于中国3G牌照发放无时间表，UT斯达康开始逐步放弃3G研发，先是放弃WCDMA，后来放弃了CDMA2000。UT斯达康宣布将IPTV作为新的战略重点。

目前，UT斯达康依然是一家中规中矩的通信公司，比如有光传输业务。这后面还有故事，这里就不讲了。

五、日本京瓷是小灵通背后最大推手，稻盛和夫是伟大的经营者

UT斯达康、中兴的小灵通设备和手机背后是京瓷提供的技术。03年，华为推出的小灵通手机背后也是京瓷提供技术支持。

在日本经济发展过程中曾经出现过“经营四圣”，他们分别是松下公司的松下幸之助、索尼公司的盛田昭夫、本田公司的本田宗一郎以及京瓷集团的稻盛和夫。

稻盛和夫（1932年1月21日-2022年8月24日），27岁创办京都陶瓷株式会社（现名京瓷Kyocera）。1984年，52岁创办第二电信（原名DDI），宗旨是给老百姓提供便宜的电信服务。 PHS于1995年开始在日本提供服务。当时,由NTT Personal,ASTEL和DDI Pocket三家电信提供商提供PHS服务。DDI后来发展为KDDI，在日本为仅次于NTT的第二大通讯公司，采用CDMA移动通信技术。京瓷和KDDI这两家公司都进入了世界500强。2022年稻盛和夫去世，中国外交部也表示了悼念。

东芝公司为中国市场提供了大量的小灵通手机芯片。

六、小灵通手机对国内手机制造业有很积极的影响

1994年，张峰在南京组建了英业达南京的通信团队，后来发展为英华达。2001年，一个新鲜事物出现在英华达眼前——小灵通。他本能地根据市场做出了选择，看起来收效显著。2001年10月，英华达和东芝公司签署了芯片购买协议，4个月之后，小灵通实现了量产。在量产的那一刻，一辆辆货车在英华达公司的门口排队，等待提货，场面蔚为壮观，也让张峰感受到了市场的蓬勃。从那个时候起，英华达开始大规模建设生产线，逐渐从研发公司演变成一家供应链企业。虽然张峰也带领团队做一些GSM全球移动系统终端，但是主要产品还是小灵通。小灵通曾经以绿色环保、资费低廉、超长待机的优势风靡一时。2005——2006年，仅凭小灵通的订单，英华达的净利润就达到5亿元以上。2010年，小灵通业务急剧衰退，对英华达冲击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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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市永盛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于2002年，是一家手机方案设计公司，业务是小灵通手机的方案设计。这也是比较早的大陆手机设计公司，不过后来因故夭折了。

七、科技老兵戴辉受到小灵通商业模式的刺激和启发，改变了全球通信历史，推动GSM普及

本世纪初，我在国内深度调研，发现老百姓真的很喜欢小灵通。相比手机的资费，实在便宜太多了。

我曾被灌很多小灵通技术落后的观点，但面对老百姓的喜爱，我却深受刺激。我做了一个伟大的工作，一定程度改变了世界通信历史。

2004年我来到了菲律宾，前两大运营商SMART和GLOBE提供GSM900/1800服务，覆盖好，不仅城市覆盖好，广大农村也有覆盖，占领了几乎所有的市场，尽管是单向收费但是打电话资费高，煲电话粥很花钱。

SUN作为新来者，获得了GSM的1800M频点。因为频段高，即使功率一样，覆盖距离也小于前两大运营商的900M频点，而且主要只覆盖城市区域，农村区域覆盖很少。

SUN推出了购买月度套餐之后可无限通话和短消息的业务，深得大家热爱。很多人成为了双枪将，一个手机装大运营商，一个手机则是用SUN的业务。一个场景就是午夜里年轻恋人们疯狂煲电话粥。

我因此找到了千载难逢的机会，推动了全球GSM的全球普及。2005年之后，全球开展了GSM的一次大规模建设，并普及到全球乃至于山穷水尽的地方。

GSM极大地带动了中国山寨手机的发展，国产芯片产业也获得了腾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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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马尼拉——影响世界通信历史的一次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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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意思的是，05年我签下了巨单（全球首个大城市GSM整体替换）之后。亚太地区部产品部居然以”莫须有“的罪名将我停职，并要求我写检查。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我迫不得已写了辞职报告才得以脱身。

历史证明了一切，我的坚持使得世界通信历史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当时业界有个巨大的误区，认为3G会干掉2G技术的GSM，就像之前GSM干掉大哥大（1G）一样，搞得我也无处容身。到了今天，GSM一直顽强地生存在全世界，而3G基本上都退网得差不多了。

传音依然大量出货7美元的GSM功能机供非洲，国内到处也还有GSM老人机出售。

八、我在人民邮电出版社出版了《华为通信科技史话》一书，记录了华为和小灵通的爱恨交织故事

《华为通信科技史话》一书获得了倪光南院士和邬贺铨院士推荐。书内介绍了华为如何错失小灵通，并如何成功在GSM上做大的故事，本人在其中有转折性贡献。京东和当当都有售。

我曾经在钛媒体发表《任正非和华为史上三个至暗时刻》，https://www.tmtpost.com/3950500.html 文内写道：

世纪之交，移动通信快速发展，中国电信没有移动牌照，面临移动和联通的竞争，压力非常大。传统固网已经在快速下滑，电信迫切地需要手机业务来拯救自己。

病急乱投医，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电信采用了小灵通（PHS）技术。1996年在浙江余杭开始测试，98年1月正式投入使用。

2000年6月，原信息产业部下发通知，将小灵通定位为“固定电话的补充和延伸”，这标志着限制小灵通发展的政策有所松动。因此，各地电信的PHS小灵通开始建设提速。华为市场一线的代表们纷纷上书，要求公司做小灵通。日本公司将所有方案都摆在了华为面前，但是老板也没有决定做。

当时，UT和中兴提供的是小灵通（PHS）已经陆陆续续在“试用”了，华为却建议电信用CDMA450作为无线本地环路，绰号“大灵通”。

2002年，湖南益阳，我的老家，有了一个比较大的应用。将以前同频段的公安应用收编过来，用CDMA450手机进行了替代。效果是不错的。甚至有了一个绰号：大灵通。

2003年初，监管部门发出通知，要求除了西藏等偏远区域之外不得采用CDMA450。原因非常简单，CDMA450技术太先进了，如果电信借此进入移动领域，联通就无法生存，这与高层“限制电信、扶持联通”的思路不符。

尽管基于PHS技术的“小灵通”有快速行进时信号较差、功能少、使用范围小等缺陷，被用户调侃：手持小灵通, 傲立风雨中, 昂首又挺胸, 就是打不通。但其用户的忠诚度却建立在它独具的优势上——辐射小、待机时间长、号码短，更重要的是，话费低廉，并且接听还不要钱（当时移动联通接听要钱）。手机种类也多且便宜。

小灵通因为技术是微蜂窝，对移动和联通的威胁不大，所以信产部默许电信（和网通)使用了这个技术。也就是说，小灵通只所以得到大量的使用，不是因为其技术先进，而是因为其技术不够先进。

从1998年上线，到2006年巅峰，2011年底才开始退出江湖，2014年最终谢幕，小灵通在中国一共存活了16年。

2003初我参加市场大会，任老板亲口说，他知道自己犯了错误，只是大家给他面子不说而已，说的就是错失PHS小灵通的事。现在大家纷纷做事后诸葛亮，说华为不做小灵通，而聚焦海外GSM拓展的战略是高瞻远瞩。但当时大家肠子都悔青了，这个决策失误也辜负了任正非本人对华为“工程商人”的定位。

夏广润去见江西某地市的电信局客户。运营商当年的预算中，一半多都给了小灵通基站和手机。他巴巴地在主任室外面候着着，中兴的客户经理在里面和主任热情地交谈，隐隐听到欢声笑语……

有人对他说：“你看，华为和中兴都来找我们主任聊事情。中兴是为了2000万的小灵通的单，华为是为了200万的传输单，主任当然先谈大单了！你慢慢等，他们谈完了，你再进去。”

邓实还讲了一个故事。当时国内市场，CDMA和小灵通大建设，华为却都没有进入。销售人员陪客户喝着酒，无比郁闷。有段时间，任老板一直没有说话，也见不到人。当时传了一个段子：老板是不是去闭关修炼去了？所有转发了这个段子的人，都降薪了。

“双垄断”一定会带来暴利。中兴和UT在小灵通上大赚特赚，2003年，中兴、UT、华为的收入都在200亿左右，隐隐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为了和中兴以及UT竞争，华为终于决定进入小灵通手机领域，并开启了手机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