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界的“黑衫传奇”：他们为了输不择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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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源：网易体育专稿

1949年6月的一天，在意大利北部波河平原一个偏远的小村庄里，一位农民听到自家谷仓里传来奇怪的响动。“有小偷”，这是他的下意识反应，于是农民大叔赶紧抓起一把草叉出去看个究竟，发现一个长着东方人面孔，穿着紧身衣的人神情紧张地躲在他的谷仓里。

路易吉·马拉布罗卡

“中国人？你在这里干什么？”农民大叔纳闷地问道。“嘘，别嚷嚷，我正参加环意赛呢”，神秘来客一张口却是标准的提契诺口音（提契诺州是与意大利接壤的瑞士南部的一个州，属于该国意大利语区），他边说边从草垛后面推出一辆自行车。当然，绝大多数人都不能理解，一个参赛车手在比赛过程中为什么要东躲西藏。

如果那位农民大叔也是自行车车迷，想必他当时会将这位神秘来客请到家里，端出美食再冲上咖啡款待一番。这位因为长相酷似东方人，绰号“中国人”的自行车手，就是曾经备受车迷喜爱的路易吉·马拉布罗卡（Luigi Malabrocca）。但是跟其他车手都要努力争取靠前的名次不同，在某些年份的环意赛中，马拉布罗卡唯一的目标就是争夺倒数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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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奇特的历史需要从1920年代说起，当年有一位名叫朱塞佩·提科佐利（Giuseppe Ticozzelli）的足球运动员，此人身高1.87米，球员时期体重95公斤，据说大腿围度达到84厘米，在球场上司职中后卫，但也经常参与进攻，射门力量极大，体型胖而不笨，脚下技术娴熟，曾经打入一记距离球门75米的超级进球。1920年1月18日，提科佐利参加了他代表意大利国家队的唯一一场比赛，那场比赛意大利队在米兰主场以9比4大胜法国队。

1912年，当时只有18岁的提科佐利以经理兼球员的身份，创办了阿莱桑德里亚足球俱乐部——这支球队如今在参加意丙联赛。一战爆发之后，提科佐利应征入伍，因为作战勇敢多次被记功。战争结束之后提科佐利重返赛场，1921年转会到斯帕尔队，1924年转会到卡萨尔队——这支如今在意丁联赛中挣扎的球队，当年也曾经是意甲劲旅——提科佐利在那里效力了7年，直到37岁退役。

除了踢足球之外，提科佐利也酷爱自行车，1920年代表意大利国家队参加那场比赛时，他就是骑着自行车，背着球衣和球鞋前往球场。1926年，提科佐利以独立车手的身份参加了环意大利赛，虽然第4个赛段因为被摩托车撞伤被迫退赛，但他在某个赛段却创造了奇迹：一上来就发力猛骑的提科佐利甩开大部队足足1个多小时，然后因为体力消耗太大又没有后援，只好停下来在路边找了一家餐馆补充能量，等到大部队跟上来的时候，吃饱喝足的他从容地继续比赛。

朱塞佩·提科佐利

因为没有专门的比赛服装，提科佐利当时选择穿着卡萨尔队的球衣参加环意赛，这款沿用至今的球衣设计十分醒目，全身上下皆为黑色，只有胸口处印着一颗白色五角星。1935年，当意大利军队入侵埃塞俄比亚的时候，已经退役成为足球教练的提科佐利再次报名入伍，这次他运气不太好，在战场上被炸瞎了双眼成为盲人，但后来他仍然经常在亲朋好友的帮助下，来到足球场感受气氛，直到1962年去世。

1946年，在二战结束之后恢复举行的首届环意赛中，为了纪念在足球和自行车领域都做出过贡献的老兵提科佐利，赛事主办方以他曾经穿着的黑衫作为标志，设立了一个类似“安慰奖”的奖项，表彰那些虽然实力有限，却能够坚持到底完成比赛的车手，却没想到如此有意义的奖项最后会彻底变味。

环意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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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当时环意赛的规则，每个赛段排名倒数第一的车手将身穿黑衫开始下一个赛段，黑衫拥有者往往会在冲过终点线之后，享受车迷送上的沙拉、奶酪和葡萄酒，最关键的是，总成绩排名倒数第一的车手，还能得到一笔相当丰厚的奖金，这个奖金额度仅次于排名前5位车手的奖金，对于那些不太可能冲击冠军的车手而言，无疑是一个很大的诱惑。

在高水平自行车队里，车手们根据自身特点和实力各司其职，路易吉·马拉布罗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只能扮演本队的送水工，没有冲击好名次的希望，要想获得更多奖金，争夺倒数第一成为最现实的选择。

1946和1947年，当其他车手还没有充分认识到黑衫价值的时候，率先开窍的马拉布罗卡凭借自己发明的各种耽误时间的招数——有时候甚至停下来在河边悠闲地钓鱼——顺利蝉联两届环意赛倒数第一。1948年环意赛发生了一点意外，贝诺托车队的阿尔多·比尼在摔车导致右手骨折的情况下坚持不退赛，只能推着自行车完成爬坡赛段，所以包括马拉布罗卡在内，其他车手实在不好意思跟这位“伤兵”比拼谁的速度更慢，比尼毫无悬念地成为那届赛事黑衫得主。

1949年环意赛，上演了最为经典的“黑衫争夺战”，雄心勃勃的马拉布罗卡遭遇前所未有的“强大”对手，来自特列斯蒂纳车队的桑特·卡罗洛（Sante Carollo）的挑战。卡罗洛的本职工作是一名泥瓦匠，只是因为本队有一名正式车手受流感困扰无法参赛，他才被临时抓过来凑数，正常情况下，身为职业车手的马拉布罗卡，无论如何也不会骑得比业余车手卡罗洛更慢。马拉布罗卡如果使出扎破车胎这样的小花招也毫无意义，因为同样志在夺取黑衫的卡罗洛也会效仿。

于是，本文开头的那一幕出现了。马拉布罗卡和卡罗洛为了让对方误以为自己还留在赛道上，想方设法藏进某个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耽误一段时间，然后再出来继续赶路——他们在这个过程中也必须计算好时间，如果错过赛段设定的最晚关门时间，就会被判定为自动弃权。

到了最后一个赛段，使出浑身解数都没法抢到黑衫的马拉布罗卡放出绝招，利用车胎被扎破的机会，他钻进一家酒馆大吃大喝，和粉丝们聊天，耽误了两个多钟头之后重新上路，自以为胜券在握。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裁判们左等右等等不来马拉布罗卡，根据规则，最后一个赛段又不能判他弃权，所以干脆将他的比赛用时计算为与大部队同样的成绩，卡罗洛则因为实力差距，远远落后于大部队冲线，结果他的总成绩还是比马拉布罗卡多了两个小时，如愿穿上黑衫并拿走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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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9年的那场闹剧，也许确实对马拉布罗卡有所触动，随后几年他开始更认真地训练和比赛，并且将精力更多放在适合自身特点的越野赛上，1951和1953年，马拉布罗卡两夺意大利单车越野赛全国冠军，证明自己有能力成为一名真正的顶尖车手。1952年，马拉布罗卡参加环意赛时又想投机取巧，这次他希望尽早奠定“领先优势”，前奏赛40公里的路程，足足磨蹭了3小时15分钟才完成，引发其他车手的一致抗议，忍无可忍的赛事主办方干脆就此取消了黑衫奖项。

在环意赛设立黑衫的那些年里，每个赛段结束之后，记者和车迷们最关注的是谁夺得了冠军，其次就是关注谁拿到了倒数第一，马拉布罗卡因此也在某种程度上，几乎成为与法乌斯托·科皮和吉诺·巴塔利这些传奇巨星比肩的名字。但马拉布罗卡并不是历史上名气最大的黑衫拥有者，1951年，博泰基亚车队的乔瓦尼·皮纳雷洛（Giovanni Pinarello）荣获黑衫，这一战绩却被车队视为耻辱，第二年付了10万里拉强行与他解约，皮纳雷洛拿着这笔解约金在特雷维索开了自己的第一家自行车工厂，后来将其发展为世界著名品牌。

乔瓦尼·皮纳雷洛

1967年环意赛还剩下两个赛段的时候，赛事主办方《米兰体育报》突然宣布，为了庆祝本项赛事举办第50届，将临时恢复黑衫奖项，并且为黑衫得主颁发50万里拉奖金（环意赛创办于1909年，因为两次世界大战停办过9年，1967年正好是第50届）。马伊内蒂车队经理马里诺·冯塔纳得到这个消息之后，安排本队车手卢西洛·利沃里（Lucillo Lievore）在最后一个赛段中假装身体不适，进入路边一家酒吧休息，并顺势躲在那里耽误时间，等大部队走远之后再重新上路。依计而行的利沃里惊险抢到了这件意义非凡的黑衫，最终他的总成绩仅仅比排名倒数第二的车手慢了3分19秒。

2012年，时任AC米兰俱乐部CEO加利亚尼曾经因为本队身穿黑色球衣输球而恼火。众所周知，加利亚尼喜爱自行车运动，他骑自行车去签约球员的故事被传为美谈。也许很多人以为加利亚尼不喜欢黑色球衣只是出于迷信，大概只有上了年纪的意大利人，才能理解黑色战袍在自行车文化中的确切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