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为前HRD：我在巴西开除女秘书

PH值

作者 | whuzsu
来源 | 渡卡洪塔斯

我在巴西开除过很多本地员工，那边辞退员工跟国内不一样，很多普通员工被辞退是开开心心的，按照法律规定给钱就是。先拿到钱，然后向当地劳动部门申请失业救济，就开开心心去海滩晒太阳和泡酒吧了。至于后续跟公司打官司要更多的钱，有的是那种律师上门服务，官司员工赢了公司赔钱，官司员工输了，政府帮他付诉讼费和律师费，而且当年员工要打官司是两年内都有效。

给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个本地员工辞退是我们大领导的秘书，也是我去之前的秘书主管，领导想辞退她已经两年多，我的前任就是处理不了，因为这人极其聪明。等我一上任，大领导就跟我说了这个事情，痛骂我的前任HRD办事不力，一个让她赔钱走人都办不下来。

处理这个秘书是在我已经血洗我的那些本地HR主管和法务之后，还跟本地高管激烈碰撞过声名在外，大概也知道我在伊拉克呆过，这首席大秘书给我起了个外号：Still in the war。她其实早就知道大领导要辞退她的心思，而且也知道我要对她动手，但她并不知道我们为什么那么恨她，为什么非要辞退她。

其实按照公司的习惯，一直是业务出干部，做出业绩有过成功案例就给你机会让你再出更大业绩，这样形成干部的良性循环，这个本地大秘书不知道是哪根筋打错了，有本地人不常有的野心，想做公司业务高管，你说这个野心也是好的，那就转去做业务，从业务中打出来自然可以服人。这大姐不，走了一条我们目瞪口呆的路，去走领导路线。

大领导刚去巴西的时候，她就百般讨好和照顾，刚开始大领导还挺高兴，但后来发现这大姐整天在公司盘算公司决策团队哪些人，然后总去跟这些中方干部混，尤其看大领导对哪个中方干部好一些，她就去做那个干部工作，然后让那个干部到大领导面前去推荐她做领导。中方干部比较单纯，还真帮忙，大领导就让她管理行政和公司的秘书后勤，然后这大姐就膨胀了，开始以公司二把手自居，飞扬跋扈，安插员工，私报费用，插手公司各类供应商。。。打着大领导名义，狐假虎威，拉帮结派，欺上瞒下，还跟外面的工会勾结，总之没有公司利益，只有她个人利益。更别谈什么企业文化，规章制度，领导权威。更稀奇地是，她跟前任大领导熟，跟地区部的本地高管熟，她居然四处活动，有时还在我们中外高层中挑拨离间！

最让大领导惊呆的是，公司一个高层调回国，她居然直接找到大领导，要求自己去接替那个高层的职位，理由是她对公司很熟悉，然后本地员工很服她，还有本地干部也很认可她，所以她值得晋升到那个职位。然后半威胁地说，她在公司很多年，如果她的努力不被认可，她可能会离开，外面已经有西方友商公司跟她联系。

大领导跟我说起的时候，那眼神至今我还记得，是不可思议，他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个女人在我们这种民营公司里想这样上位？我们是“宰相必起于州郡，猛将必起于卒伍”，哪一个干部上位不是凭业绩杀上去的。这样的一个女人一寸军功未立，没拓展一个大客户，没被客户骂过折磨过，没外派艰苦地方，没岗位轮换，没做过大项目，仅仅凭做秘书做行政居然想得到这么高的职位，这完全是踩了所有的干部红线的。大领导讲完骂了半天，后续一想起这事就骂。

其实当那女秘书那次跟他要求高层职位时，领导就要求我的前任HRD把她辞退，但是我的前任HRD花了一年多就是没干成。

等我下手，第一步就是换掉她手下的秘书和行政，当地人流动比较快，等我接手人力资源，招聘面试的权力就收回来了，所以秘书行政人员的简历我让HR去找，面试也不用经过这个大秘书，最终决策权也是我拍板。用了两个月的时间，那些前台行政姑娘让公司面目一新，有一天大领导还跑来跟我讲，之前让行政招漂亮一点的姑娘，可是办公室里的女孩子一个比一个丑，一个比一个胖。我笑着说这也是人性，你让一个行政主管去招行政人员，大概率是招比她丑的女孩子。

第二步就开始查票，每周这行政部门都要过来找我批行政费用报销，那事情其实非常好办，记得有一次她拿着一堆票过来报，说是在办公室里组织了员工生日会，票据里有可乐有蛋糕，我看那可乐有很多瓶，就从那里下手，问她当天组织生日会有多少本地员工来，她乱答了一个数字，我问生日会多长时间，她继续乱答。我就让她评估一个人喝几杯可乐，她答了两杯到三杯，我让她把人数乘以杯数，换成多少瓶。

行政团队的本地姑娘都在她后面，她在那里发怒赌咒说她不喝可乐，没有把可乐拿回家，我冷冷地说我没有说你把可乐拿回家，我是说你数字对不上，你必须给我把数字对上。那之后，她曾想让别的行政姑娘来找我批费用，我偏偏要找她亲自给我解释每一笔费用的明细和费用使用的缘由，这一下子本地行政姑娘也知道了，供应商也知道了，之前胡搞的好日子到头了。

第三步查考勤，这对于像她这样的本地人是致命的，她做不到准时上下班，反正我肯定是能做到每天上下班，凡是我到办公室我就要去找她，她没到座位上我就追问人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在座位上，刚开始她还说在洗手间在电梯，经不住我查得勤，这个借口用不了几次。

然后我就在上班的时候用内部通讯系统在行政群里问她在哪里，随时抽查，需要她到我办公室来找我，这人以前习惯了迟到早退，还有时常利用上班时间去外面溜达的，我这种随时找她的状态几乎要把她逼疯。除了快把她逼疯，几乎所有的本地员工都知道我要收拾她，要随时查她考勤了，自然她那种拉帮结派的团结就维系不下去了。

那个大秘书被我每天抓考勤很是难受，后来发现她似乎适应了我的考勤检查，尤其是我通过公司内部系统在行政群里问她到了没有时，她常常马上回复到了，因为文字回复有时间记录。我再让她来我办公室找我，她就回复洗手间之后会过来，或者回复在市区的另一个办公室。过了一两周，我感觉不对劲，就让本地IT给我看看办公室监控记录，尤其是有一天我明显感觉这个大姐不在办公室的情况，让我大吃一惊的是，本地IT去查了之后跟我汇报，那个监控记录没有了，坏了。

我把中方外派IT找过来，查了之后才知道那个装监控的机房服务器本地人是有钥匙的，而公司的监控系统都是大秘书在当地采购的，想起了叙利亚本地员工直接在服务器上设置八点自动打卡的案例，我强令中方IT把监控管理权收回，记录每天看。这个动作很快通过本地IT传到了那个大秘书那里，我以为她会收敛，然而并没有。

她做了另外一个事情，收买其它的行政文员，请她们一起吃饭聊天，不过本地人请人吃饭是一起去餐厅，各付各的。她们聊天聊什么呢，我是后来听我的本地HR告诉我，那个本地HR招了一个特别漂亮的机票签证专员，是那个漂亮姑娘告诉我们的。

具体就是她先跟她吹嘘了一下她的资历，另外许下了承诺，要帮大家争取调薪，怎么争取呢，说她会代表行政人员报备工会，然后来跟我提要求给所有人普涨工资，而且我必须答应。有人问她，如果我不答应给她们调薪怎么办，她打包票，她有办法让我答应。然后就明说大家要听她指挥，要听话，像中方员工只会在巴西呆两到三年，她会在巴西一直呆下去，大家要知道这一点。我只让我的HR给其它行政姑娘传递一句话，她没有调薪权。

随后我就开始让我的HR安排我单独请这些姑娘吃饭，单独讲公司的文化以及公司的历史，然后告诉她们我才是她们真正的主管，公司只讲以客户为中心，以奋斗者为本，想弄其他的肯定没用。我会按照公司轮岗计划从巴西调走，但在我离开巴西之前一定会清理坏人。这些行政姑娘都是我一个个面试，都是经过筛选的，都不是奸滑之人，再就是我用公司传统法宝请客吃饭领导买单的做法，很是让这些刷信用卡度日的小姑娘感动。此消彼长，她凭资历凭恐吓以及欺骗调薪的手段来调动其它行政人员帮她打掩护的做法终究是要破功的。

终于有突破的一天，是一个年龄大一点的秘书来找我，四十多岁，都有孙女了。当初面试的时候告诉我她老公就是因为玩滑翔伞从里约的高山上掉下来摔死的，后面带着女儿艰难度日，谁知女儿很快怀孕生孩子，现在让她养孙女。我面试她的时候，是能感觉到她对工作的迫切与很多混吃等死及时享乐的巴西人不一样，所以招了她进来，她对我一直非常尊重和感激，并且她年轻的时候也在大公司工作过，是有自己的职业素养的。

她哭着来找我，是因为大秘书欺负她，那大秘书嘴巴非常厉害，要求她参与一起来胁迫我的会议，她拒绝了，那大秘书就骂她很难听，她就回嘴。因为她在另一个办公室，我常在大领导所在的主办公室，那个大秘书就常常以在另一个办公室来掩饰她不在公司的考勤，每当我问的时候，要求我后招的秘书配合打掩护，老秘书觉得不对就不干，然后两人就有矛盾。

我安慰了后招的老秘书，又请她在外面的餐厅吃饭喝咖啡，听她抱怨大秘书的霸道和不职业化，突然我就想到了一个事情，我说她真的每天准时到这个办公室吗，为什么考勤数据显示都是准时的？因为我一直都在想中方IT控制了机房，应该是没有能力修改考勤记录的。谁知我还是没深入了解本地业务，直到这个老秘书说漏了嘴我才抓住重点，她说本地员工打卡不是像中方员工一样刷卡，在巴西本地是用指纹刷卡，是连到国家劳工部的，我收到的数据都是她们国家劳工部后面反馈的数据，一般没有严重的迟到或旷工是看不出来的。

再一追问，老秘书告诉我，那个坏秘书是胁迫我招的本地前台姑娘，让她在登记指纹的时候，左手大拇指登记自己的名字，右手大拇指登记为她的名字，这样前台姑娘每天一大早来办公室，刷两次大拇指，就把两个人的考勤都登记了。我再三问她这事是否属实，她发誓说是真的，她是基督徒不骗人。

有很多人问，为什么不能花钱直接让那个大秘书走人，公司其实早就想这样做。我的前任HRD也试过，但是仅仅花钱让她走叫无理由辞退，你如果不给她一个致命一击，她有的是后招折磨公司。公司全球2000起劳工官司，1500起就在巴西，公司的中方领导和律师团队实在是怕了这个打官司，无穷无尽，耗时耗钱，还恶心人，都想着怎么样少一点官司。

这个女的能量很大，主要是太了解公司，也了解当地，之前律师都被她用情绪控制，我的前任HRD也完全不是她对手，都不敢亲自来解决这个女的，主要理由说她会跟公司打无穷无尽的官司，她有很多很多的证据。比如公司领导对她精神迫害，这也是一个巴西奇葩的罪状，你说话大声一点，批评，绩效谈话，都可以纳入这个罪状，你要说你没有，你要自己举证，你要委托律师你不出席，那你就自然输了，赔钱是小事，耗掉你的时候，恶心死你。至于中方员工签证问题，办公室供应商问题，家属互用相片去移民局办签证问题，乱七八糟的每一件都够公司难受，最主要的是她根本不想离开公司，会开出各种条件让公司留着她。

这女秘书核心是不想离开公司，公司那么大，而中方主管两三年就会调走换人，她总觉得可以等到机会。比如前任HRD最后在领导的要求下，准备无理由辞退她，给她钱，也不管后续风险和麻烦了，首选就遇到律师强烈反对，因为后续打官司都是律师的事，律师还恐吓领导，后续要好多钱，主要花领导好多时间出庭。

等公司领导反过来逼着律师不得干涉的时候，前任HRD碰到了有口难言的困难，他决定去找她谈，结果她没到办公室，打电话问说是休年假，按照法律正在休假期间不能谈辞退。好，等她休假回来，她带礼物给HRD，当天开不了口了。过两天正准备谈，她来请假，说两个女儿生病了，要请两周，按法律又不能谈辞退。等她再次回办公室，隔了两天准备谈辞退，她突然提交了一个腿受伤的证明，查过法律，的确要等腿好了才能谈，就这样这个奸猾之人等到了我的到来。前任HRD也明白，在之前的团队中是有人给她通气和出谋划策。

大领导曾经说要给她制定PBC，严格考核，然后绩效谈话和改进，最后提交证据证明她不胜任，在中东我就知道那玩意就不管用，所以一直在寻找一剑封喉的证据，让她放弃幻想不要留在公司，也让她有所畏惧，不至于在离开公司后反复敲诈折磨公司。

巴西的法律很奇特，你干点什么坏事，像什么打劫吸毒走私顶多抓起来判刑，过一阵子放出来还是好汉，但是如果你诚信出了问题，比如像弄虚作假、欺骗，不还钱，盗用信用卡这类问题反而是大罪，会纳入个人诚信，这个诚信会直接影响你的求职、贷款、申请信用卡、驾照、分期付款、出庭作证的证词可信度、据说还影响到你自己求学你孩子上学，总之有点社会性死亡的意思，他们反而怕这个。而这个事情恰恰发生在这个大秘书身上。

证据终于拿到了，就是这个大姐诚信出了问题，在公司考勤弄虚作假，胁迫别人帮她登记指纹并代打卡。收集证据就是从圣保罗调律师到里约，单独找代刷指纹的前台姑娘录下证词，再把监控的视频内容调出代刷的记录，还有其它知情人员的证词。

最后的时刻就是外调的律师来跟这个大姐谈判，让她自己离开，而且后续不得跟公司纠缠，证据证词详实，她百般辩解，各种委屈。只能说这个大姐的情绪控制能力和表演能力极强，并没有哭闹，只是力争。

到了最后，她让别人出去，说要单独跟律师谈，她放出了大招，说公司有中方领导性骚扰她，这一下子差点把我惊到了，想过很多次的攻防，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方面出招。

好在这个时候，本地律师团队总算起了作用，他们之前处理过这种案例，明确告诉她，如果她要控告就要举出证据，公司的办公室都是透明玻璃，在办公室各个地方都有监控，行为骚扰需要视频和证人，语言骚扰需要文字或是录音。至于办公室外的骚扰，更需要其它证据。如果她轻易提出这个控诉，没有证据是可以反诉并且要求赔偿的，如果她胆敢诬陷公司的高管，公司一定会集中资源来打赢这个官司，决不手软。尤其是她弄虚作假的诚信污点会让她在后续所有的官司中都处于不利位置。

律师是个本地帅哥，最后用葡萄牙语轻声安慰，送她离开。随后我跟领导开玩笑地讲起，这大姐居然说我们中方主管骚扰她，大领导一听就暴跳如雷，TMD，长成那个丑样，我们还骚扰她？我们眼瞎了吗？我赶紧笑着说，领导，不能说出来，要不然又被本地人说是精神迫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