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每项赛事都能给亚军颁发一块银牌,那么某位教练这些年攒下的银子足够给自己打造一件白银圣衣。
在这位教练19年的执教生涯中,一共收获了两次欧冠亚军、一次欧联杯亚军、两次德国杯亚军、一次联赛杯亚军,以及“史上最高分英超亚军”和“史上最高分德乙冲德甲失败者”等诸多成就。
翻开他的履历,你就会发现他的执教生涯总会在“差一点儿成功”那一步上徘徊出点儿惊天动地的遗憾,但只要迈过这个坎,他就会一飞冲天。就在昨天,他终于扔掉了最高分英超亚军的帽子。同时扔掉的,还有利物浦英超30年无冠的头衔。
他就是利物浦的教父,尤尔根-克洛普。
克洛普1967年出生于德国斯图加特,他有一位慈祥的母亲以及一位疯狂热爱足球的父亲。正因为此,克洛普走上足球路似乎并不意外。少年时期,他蹭蹭上涨的身高没有影响他奔跑的速度,这两项优势让他成为了一名又高又快的前锋。中学毕业时,校长甚至在全校学生面前用大喇叭吼他:“尤尔根,你以后必须从事和足球有关的行业。”
然而,校长的殷切期望没能让克洛普的球员生涯一帆风顺。中学毕业后,他一直混迹于斯图加特当地的业余球队。直到1986年7月21日,事情有了转机。那一天,正在当地训练的德甲球队和克洛普所在的艾根兹宁根队踢场季前热身赛。比赛中,克洛普做了两件大事。
——球队输了个1-9,但是克洛普打进了唯一一个进球。
——克洛普过掉了对方的德国国家队后卫贝特霍尔德,差点打进第二球。
这样的表现让法兰克福俱乐部上下眼前一亮,“哟嚯,这小伙儿还可以啊”。
1987年,克洛普被法兰克福签下,然后放到自家的业余俱乐部维多利亚辛德林根和法兰克福红白队打丙级联赛。在法兰克福的两年期间,球队也发现了这小伙儿越来越多的特质。比如,他速度快头球好,在半个赛季就打入了14球;比如他特别能bb,经常仗着自己阅读比赛能力强就指导比他年龄还大的球员;比如他竟然还会教孩子,于是球队就让他帮着俱乐部训练 U11梯队。虽然克洛普有如此多的优点,但法兰克福也发现这伙计的技术实在太糙了,实在不足以把他拎上一线队。
对此,克洛普也有清醒的认识:“我的头脑属于德甲级,但我的脚属于丁级联赛。综合起来,我就在乙级联赛踢球了。”1990年夏天,克洛普转会到德乙球队美因茨,在之后几年中平平无奇的打着中锋,偶尔有一次大四喜的操作,然后继续不温不火。
这一切,在1995年发生了转变。这一年,美因茨请来了一位名叫沃尔夫冈-弗兰克的新教练,这位教练师从于阿里戈-萨基——那个年代最伟大的战术大师之一。在弗兰克的教导下,克洛普开始更深刻的理解区域防守、压迫打法,“我们必须像拳头一样集合在一起压迫对手,然后抢到球之后迅速散开”。
在先进的战术加持下,美因茨的战绩突飞猛进,他们从一支德乙保级队一路冲高,甚至在拿到了冲击德甲的机会。而岁数越来越大的克洛普也被弗兰克不断调整位置,他从中锋变成了中场,然后又从中场转向了防线,去适应中后卫和右后卫的不同打法。这种调整让他对足球有了更深的理解,他一边向弗兰克学习关于战术结构、训练目的等问题,一边继续发扬自己爱bb的老传统,扯着大嗓门指导队友跑位。他的队友布林克曼曾经说过:“我这一辈子,对手和队友加在一起都不如克洛普骂我的次数多。”
然而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2000年弗兰克离开了球队。那时的克洛普还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全新的足球生涯。
弗兰克走后,美因茨满世界寻找能继承这位功勋主帅战术的教练。这时候,中国人民的老朋友、前国青队主教练埃克哈德-克劳琛向美因茨经理海德尔毛遂自荐:“我懂弗兰克那一套。”
在和海德尔见面时,克劳琛的确滔滔不绝地聊了弗兰克的整个战术体系,但当球队签下他之后却发现他的战术和弗兰克完全无关。克劳琛上任的9场比赛只拿到6分,然后当时美因茨的队长迪莫-瓦赫戳破了一个秘密——在和海德尔畅谈之前,克劳琛先找了克洛普,完整的了解了美因茨的战术。
于是,海德尔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要不,干脆就让克洛普试试?”
在迪莫-瓦赫推荐下,甚至还没来得及退役的克洛普真的就成为了美因茨的主帅。2001年2月27日,克洛普第一次以主教练身份出席新闻发布会。那一年,他刚刚34岁。
本着“反正已经省钱了不如就一省到底”的原则,美因茨把克洛普的前队友泽利科-布瓦奇召回来给他当助手,然后这个看起来非常草台班子的组合给美因茨带来新的活儿法。
——2000-01赛季,半路接手球队的克洛普很快收拾好克劳琛留下的烂摊子,他继承了弗兰克的阵型和战术打法,带领球队迅速逃离了降级圈,最终排名第14成功保级。
——2001-02赛季,美因茨在德乙最后一轮1-3不敌柏林联盟足球俱乐部,跌出了前三无缘升级附加赛,联赛64分的积分也成为历来德乙得分最高而未能升级的球队。
——2002-03赛季,美因茨到联赛最后一轮补时的93分钟才宣告升级失败,球队因为一个净胜球的劣势屈居法兰克福足球俱乐部之下排名第四,距离甲级联赛又差了一口气。
——2003-04赛季,美因茨以净胜球优势最终排名第三,球队终于踩着地平线低空跃过了德甲的门槛,历史上首次冲上了德甲。
对于一穷二白多年一直在德乙保级区徘徊的美因茨来说,这是一件值得全城狂欢的大事。当时《图片报》把戴着眼镜的克洛普戏称为会魔法的哈利-波特,而当地居民的情感表达则更加简单粗暴——那一年,美因茨当地的许多新手爸妈给孩子取名叫尤尔根。
祖上从来没阔过的美因茨就这么登上了德甲的舞台,进入顶级联赛的第一年从竞争对手到自家球迷都以为美因茨也就是德甲一年游的水平。没想到,克洛普竟然带给德甲一股清流,他的球队以抢完跑、跑完抢、无论进攻防守都一拥而上的打法把德甲折腾的不轻,不仅连续两年名列德甲第11名,而且这抢截队竟然还因为公平竞赛奖拿到了欧联杯的参赛资格,这上哪儿说理去?
美因茨的随队记者说:“克洛普的战术虽然脱胎于弗兰克,但他却有一项弗兰克没有的天赋。他知道如何和大家聊天,是那种总能看到积极面的天才。”
2006-07赛季,又穷又能跑的美因茨终于降了级。虽然在随后的赛季中克洛普又以一步之差没能冲甲成功,但球队明白,俱乐部已经无法留住这尊大佛。
2007-08赛季,另一个烂摊子向克洛普发出邀请。
多特蒙德。
克洛普接手多特蒙德时,大黄蜂的处境实在不咋地。
因为2001年超前消费一口气买来了罗西基、科勒、阿莫鲁索,导致多特蒙德彻底沦为卡奴。由于糟糕的经营状况,先期的债务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2005年球队已经到了破产的边缘。
虽然2001-02赛季靠着吃球星福利夺了冠,但之后罗西基、弗林斯、埃韦顿等球星先后被俱乐部甩卖。没钱又没人的大黄蜂在之后几个赛季一直徘徊在德甲中游,2007-08赛季球队甚至德甲的第13名,险些降级。这时候的多特蒙德选择克洛普执教有三个原因:
A.执教能力。
B.球队需要的是一位能不断激励球队及球迷的煽动型教练。
C.克洛普很便宜。
其实当时汉堡也看中了克洛普,而且克洛普也同意了。之所以最终没能签约是因为汉堡高层觉得克洛普胡子拉碴、不修边幅不利于俱乐部的形象建设……好吧。
事实证明,汉堡可能错过了球队史上最伟大的一位教练。克洛普来到多特蒙德之后,看看球队给他提供的转会资金,第一反应是“你们真有钱啊”。
是的,在美因茨穷惯了的克洛普早就修炼出一套花小钱办大事的能耐。2008年,克洛普召回了租借在外的沙欣,提拔了二队的施梅尔策、许内迈尔,从美因茨引进时年20岁的苏博蒂奇(350万)、从拜仁租来20岁的胡梅尔斯(后450万买断),从菲盖伦塞引进22岁的桑塔纳(210万);2009年,克洛普提拔17岁5个月格策在德甲登场亮相,从阿伦队免费签来21岁的格罗斯克罗伊茨,从慕尼黑1860换来20岁斯文本德,花了420万从智利联赛球队引进了巴里奥斯,450万从波兰挖来了莱万多夫斯基;2010年,从慕尼黑1860引进18岁的莱特纳(80万),用35万欧元“高价”买来了J联赛的香川真司,然后这个日本人登陆德甲首季就拿到了“德甲半程最佳球员”……
克洛普,才是德甲最大的挖掘机。这个善于提拔年轻人以及擅长在全世界除了南极洲以外所有地区寻找边角料的教练有一双火眼金睛,他用这套造价极为低廉的阵容打造出德甲最恐怖的攻击群——不知疲倦的奔跑和拼抢,抢断后就地快速进攻,始终掌握着球场上的主动权,全队像个行走的荷尔蒙罐子一般扫荡着所有对手,胜利成为他们的常规战果,而且赛后还能欣赏到教练打那套独具特色的农夫三拳。
——2008-09赛季,多特蒙德爬到了德甲第六,并且战胜拜仁拿到了德国超级杯。
——2009-10赛季,多特蒙德名列第五,拿到了联盟杯附加赛的参赛资格。
——2010-11赛季,多特蒙德前15场比赛13胜1平1负创造了德甲的最佳开局,最终提前三轮夺冠,时隔9年重夺德甲冠军。
“强调拼抢、强调奉献、强调无球跑动,如果你想停下来就趁早离开多特蒙德。”这就是克洛普给大黄蜂每名球员灌输理念,胡梅尔策回忆说:“第一年还是正常的足球加上一点克洛普的战术。第二年,克洛普的战术更多一些了。到了第三年,克洛普已经不再需要反复讲战术。然后,我们就突然夺冠了,我们那么年轻,自己都不敢相信。”
更难以置信的还在后面。
2011至2012赛季,沙欣转会皇马之后400万挖来的京多安很快补上了空缺,以28轮不败的纪录蝉联德甲冠军。2012-13赛季,花1750万引进罗伊斯的多特蒙德终于把火焰烧到了欧冠赛场,先是冲出了死亡之组,又在淘汰赛中大胜皇马,最后一路杀进决赛但在第89分钟惨遭绝杀惜败拜仁慕尼黑……然后,正当大家开始津津乐道克洛普和这支多特蒙德会不会开启一个王朝时,高富帅甩了多特蒙德一脸钱,挖走了格策。
回头看看,格策的出走其实是那支多特蒙德的转折点。
其一,青年才俊日渐大牌,沙欣、香川、格策、莱万四名核心球员先后转会,只靠教练忽悠已经留不住人心。
其二,2750万的姆希塔良、1950万的因莫比莱、1200万的坎普尔、1000万的金特尔、970万的拉莫斯、550万的席贝尔,这些在如今看来还不错的操作在当时并没有发挥出作用,拖累了球队的战绩。
其三,克洛普的打法渐渐被对手吃透,疯跑流累积下来的伤病也开始逐渐爆发。
克洛普说:“球员们本可以多些耐心,我们同样可以成为最伟大的俱乐部。但是他们的决定是那样突然,而我们还不得不面对这样的局面。”
终于,球队走到了内忧外患的边缘。2014-15赛季,多特蒙德陷入不胜的怪圈,一度沦落至到德甲榜尾垫底,欧冠也在八分之一决赛被尤文图斯淘汰。
2015年4月15日,克洛普宣布自己将在赛季末离任。克洛普说:“多特蒙德需要变化。我一直说,如果我觉得自己不再是这个俱乐部正确的教练人选,我就必须要说出来。我在过去几周里不再那么确信这一点了,所以我做出了这个决定。”
那天,多特蒙德的三巨头克洛普、瓦茨克和佐尔克一起出现在了新闻发布会上,俱乐部的执行官瓦茨克刚刚开始发言,眼睛里就有了泪光:“对我们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困难的决定,因为我与尤尔根有非常深厚的友谊。我们之前进行了开诚布公的交流,然后共同作出了决定。我们的成功合作将在这个赛季末结束。”
七年时间里,克洛普已经成为了多特蒙德的象征。在他辞职的消息传出后,多特蒙德的股票在证券市场上大跌近4%。
离任之后,曼联、皇马都向克洛普抛出橄榄枝,曼联甚至已经和克洛普正式谈过。但后来克洛普回忆说“交谈过程中,他们(曼联)看起来不像足球俱乐部,更像营销团队,讲究形象,你需要签署这个,你需要签署那个。我想,‘哇,那不是我喜欢的游戏。”
没法办,这就是穷鬼克洛普的活法。他乐乐呵呵,不喜欢拘束,经常出现在美因茨和多特蒙德当地的酒吧,比起西装更喜欢运动服;他天生就没啥贵族气质,比起一个追求经济利益至上的球队,他更希望球队能在转会资金、俱乐部历史和球迷三者之间取得平衡。
所以,当另一个烂摊子向他发出求救信号时,克洛普那深知他秉性的妻子说:“去利物浦吧,这是你正确的选择。”
天大地大老婆最大。2015年10月9日,克洛普与当时“10轮积11分排12名进13球丢15球14隐身了”的利物浦正式签约。
“4年后,我一定会给利物浦带来冠军”,作为利物浦主帅的第一场新闻发布会上,克洛普就做出了在当时看起来十分大胆的承诺。
——2015-16赛季,克洛普在上任的首个不完整的赛季中贯彻了他在多特的疯跑打法,球队相继杀入英格兰联赛杯和欧足联欧洲联赛的决赛,然而双双夺亚,继承了克洛普的优良传统。
——2016-17赛季,克洛普开始清理不符合他打法的球员,本特克等前朝遗迹先后离开,而利物浦也引进了初代大腿马内和大场面先生维纳尔杜姆,最终球队在联赛最后一轮惊险保住了第四的位置,杀回欧冠。
——2017-18赛季,萨拉赫和张伯伦的加盟让利物浦有资本和所有对手展开互殴模式,欧战小组赛6战狂轰23球创造了英超球队有史以来在欧冠小组赛的进球纪录,但防守也着实拉胯,0-5和1-4惨败于曼城和热刺都是豆腐渣防线的巅峰之作。
然后,利物浦发生了三件大事。
A.2018年1月6日,半年的安抚并没有留住库蒂尼奥的心,红军核心转会巴萨。
B.那个赛季结束后,和克洛普相伴多年的布瓦奇选择离开。
C.利物浦在欧冠中一路杀进决赛,最终遗憾的输给了皇家马德里,给克洛普的亚军宝库里又添新丁。
同样的核心出走,同样的喜提亚军,甚至还多了个好友离去的副本,但利物浦同样迎来了球队的转折点,并且和多特蒙德走出了完全不同的曲线。
克洛普,带给利物浦的究竟是什么同样的历史没有重演。
A.虽然库蒂尼奥出走,但大笔的遗产让利物浦在之前引进范戴克的基础上又豪爽的吃进了阿利松。而且无中场核心的打法让利物浦开发出了三中场当打手+边后卫当发动机的打法,两个核武器般的边后卫脱颖而出。
B.布瓦奇的离开让克洛普开始逐渐放弃疯跑流,疯一波歇一波怂一波浪一波的薛定谔大保健让对手更加防不胜防。
C. 利物浦在欧冠中的失利并没有摧毁球员,反而激发了球员们的斗志和自信。这种自信在之后的那个赛季体现的淋漓尽致,4-0战胜巴萨之后,萨拉赫说:“我们全队现在都感觉能赢下任何比赛。”
虽然又半路翻车拿了个最高分亚军,虽然球队的踢法似乎不向刚开始那般刺激,但克洛普已经给这支球队注入了完整的攻防体系和灵魂,以及刻进骨髓里的自信。
遥想四年前罗杰斯刚下课那会儿,利物浦陷入了自信心危机,只要落后全队就觉得完了,对手一进球利物浦球员的斗志就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失,隔着屏幕都感觉得到。克洛普上任之初,几次三番的在新闻发布会上说“我们要提升自信,对手进球不是末日”,并且在英超首场失利球迷提前退场之后呼吁球迷给球队时间,和球队战斗到最后。
从此之后,安菲尔德成为一片无法早退的圣地,因为不到最后一秒你根本不能预料这支球队会作出点儿什么。可能是压哨点球,可能是头球绝杀,可能是创意任意球大展,可能是10分钟内和对手对捅五刀,看煮熟的鸭子飞来飞去。
这就是现在的利物浦。我本桀骜少年臣,不信鬼神不信人。
所以,当这一切渐次发生,当红军一场接一场的连胜,当他们把绝杀和翻盘变成理所当然,当利物浦以23分的巨大优势提前7轮夺得冠军时,我们竟然并没有太多震惊,只觉得是水到渠成。
回顾克洛普的执教生涯,你会发现他一直是这样的。激情澎湃,慧眼识珠,对年轻人总是格外重视,甚至希望青训基地和梅尔伍德合并,能天天看到自家地里小甜菜。他不断改进着自己的战术,调整着球队的位置和打法,但却从来没有改变过自己的性情。从美因茨到多特蒙德再到利物浦,他的咖位越来越大,但他依然经常出现在当地的酒吧里与民同乐。
真实、善良、值得信任。
行有所止,心无所畏。
尤尔根-克洛普,就是这样炼成的。
本文来源:足球大会 作者:内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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